隰有荷华
春末,南粤的小荷小心翼翼地探出水面,尖尖的小角,皱巴巴的脸庞,惹人怜爱。碧波之上,春风拂过,婷婷袅袅的枝蔓随风摇摆,漾起粼粼波光,时有白鸟翩然飞过,煞是宜人。而涓涓细流的小泉,也有三两成群的细株,时有蜻蜓驻足休憩,不多时,缱绻的小荷便已落了一层细密的小水珠,如同十三余的豆蔻少女,甚是惹人怜爱。
骤雨初过,荷叶完全舒展开来,层层叠叠,郁郁葱葱,颇有铺天盖地之感。时至端午,满池的芙蕖盈盈绽放,或粉面含羞,或雪肌玉面,香飘十里,美不胜收。星罗棋布的娇蕊,或傲然立于枝头,如九天神女,风华绝代,摄人心神,或掩映于翠盖,似眼波流转、欲语还休的少女,引人驻足。此时正值炎夏,游人戏水于湖边,卧蝉十分聒噪,却有荷风送凉,忍不住纷纷跳下小舟,荷食携浆,入藕花深处,寻找“虚步蹑太清”的九天神女,或枕着湖间清风入眠,让“午梦扁舟花底”成为现实。目之所及,皆是欢愉。而我只想漫步于月下的回廊,与这山间的萤火虫、蟋蟀以及明月,共享“风含翠篠娟娟净,雨裛红蕖冉冉香”的静谧。
然而暑气未褪尽,亭亭如盖的荷叶已悄然送秋至。一场早秋雨过后,翠减红衰,绿波之上西风愁起。被风雨摧残过的荷尽管倔强地挺着身子,却仍是歪头蔫面。生命悄然逝去,待到秋霾不散时,恐怕只余三两枯叶听听雨声了。但这才是老百姓们欢欣鼓舞的日子,相对于文人骚客传诵古今——“出淤泥而不染”的荷花,他们更爱花蒂间白白胖胖的莲子,淤泥里粗壮肥美的莲藕。辛苦劳作一年,就盼着这段时间能丰收了。因此,荷叶开始衰败后,大人儿童们迫不及待地提着小桶跳入池塘,开始采藕。我虽未体验过采藕,但围观挖藕人便知采藕的繁琐和劳累。采藕时节,池塘虽会放水,但水混合着淤泥仍浸没到膝盖处,人泡在里面弯腰劳作一整天,腰酸背痛不说,眼睛也被泥水混合物腌得生疼。而且即使穿戴防护水靴,手脚依然被泡得发胀发痛,更不用说塘里充斥着的吸血水蛭和各种危险小生物了。如此艰苦的作业环境,使得采藕比收稻谷还要辛苦百倍。而藕这东西,又和花生稻谷并没有什么不同,都要赶着时节抢收,时节一过,就只能烂在塘里了。人们只得披星戴月、早出晚归,只希望这短短的一节藕能卖上个好价钱,好应付这年孩子上学、日常开销、年节添衣、种子化肥等的费用。
不过,采藕虽然辛苦,但想到那份缠绵舌尖的美味,却也是十分值得。刚出水的藕新鲜饱满,与市场上干瘪失水的藕全然不同,削掉表面那一层薄薄的皮后,白白嫩嫩的藕肉,阳光下莹莹如玉,咬上一口,汁水四溢,滋润清甜,暑气尽消。而若能勤快点,动手成小片,洒上葱花香菜及酱油等小料拌匀,放到冰箱里腌上一阵,待夏夜纳凉时端出来吃上一口,更是美滋滋!不过,相对于莲藕凉拌菜,广东人更喜欢老藕煲猪骨汤。熬了小半天,老藕的软糯绵香混着猪骨的香味,让人食指大动。而香味顺着袅袅轻烟飘散到村头,人们不禁咂咂嘴,羡慕谁家又熬汤了!
荷,我爱它“小荷才露尖尖角”的俏皮可爱,爱它“接天莲叶无穷碧”的旺盛生命力,爱它“藕花珠缀,犹似汗凝妆”的明艳无双,爱它“浮香绕曲岸”的馥郁芬芳,爱它“绿池落尽红蕖却”的衰颓,更爱它“玉雪窍玲珑”的结实白藕……
文:中山公司 黄浩荣